寻花记▕ 洱海边的牵牛花 |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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- 清晨,在洱海边的岩石上走着,看见许多牵牛花,从石缝间长出来,一朵朵,美美的。颜色以粉、紫为主,只是没有我偏爱的蓝、白。从前我的阳台上,长年不断地种着牵牛花,一茬未开完,就早种了下一茬,就为它们能够连续不断地盛开。当时我的黑猫们都喜欢在牵牛花畔的阳光里酣睡——啊,那时候我的灵魂也在酣睡吧!
最近,小妹家中的蓝色牵牛花开得正盛,那种大朵的蓝牵牛,颇为稀罕。我说:“给我寄些种子来。”她说:“好。把你的新地址给我。” 想到不久之后,我昆明居所的阳台上,会有绿藤爬满围栏,每天早晨开满蓝色的牵牛花,就觉得有盼头了。
从前住在北京的时候,我清晨起来去西坝河边散步,每次都能看到上千朵牵牛花,各种颜色都有,蔓蔓铺满了河岸和桥墩外围。对了,谁有空,替我去看看西坝河边上的牵牛和茑萝吧——咦,我那么喜爱鲜红色的五角星形状的茑萝,却好像没有为它们写过任何一首诗呢。总有一天要补上的。
不知不觉间,为那些花拍了许多照片,写了许多诗。这篇《牵牛花上的五角星,你也看见了吗?》,录了其中几首,自己重新读仍然觉得还是可以见人的。
有一次画牵牛花,先画了一只瓶,再从里面伸出一截儿藤,藤上加了三两片叶子,最后画了一朵花,是一个圆圈套着一个五角星。某人觉得奇怪,问我:“你在牵牛花里画个五角星是什么意思?”我说:“牵牛花就是这么长的呀。我也不知道什么意思。”
你也注意过牵牛花上或隐或显的五角星吗?我小时候,听到喇叭花这名字,注意力就放在花上,摘下那一朵朵小喇叭装模作样地吹起来;听到牵牛花这名字,注意力又转到藤上,扯住藤条,作出铆足了劲的样子,又不敢使大了劲,就像在对付一头不听话的牛。这便是“名”的作用——每一个名都是一种明示和暗示,让你对某些显而易见的东西视而不见,又对某些虚无缥缈的东西信以为真。小时候的牵牛花上,也有或隐或显的五角星吧?可是被喇叭或牵牛的名字催眠的我,一直对它视而不见。
总有人不被这些“名”欺瞒,比如梅尧臣。他诗中写到牵牛花时,有这样的句子:“花蔓相连延,星宿光未收。采之一何早,日出颜色休。”他是早就注意到牵牛花冠上的五角星了吗?在我注意到这五角星之前,我根本不可能问出这样的问题,因为那“星宿光”三个字,我只会当成比喻来读。在我注意到这五角星之后,我虽有能力问出这个问题,却只能猜测而不可能确知他的答案。
纵使发现牵牛花上的五角星又怎样呢?从前也不觉得怎样,但自从成了巴哈伊,每次看见牵牛花上的五角星,总要想起巴布,感觉那是他的花。可不是么,牵牛花的形状像号角,在晨熹微露时盛放,太阳一出来就消逝了,几乎每一个意象都指向巴布呢——如果我从未在经书中读到过“末日的号角”、“神圣指引之晨星”或“天启之阳”这样的名号,我就不会有这样的联想吧?
一旦这样的联想产生了,几乎每一个名都有了新的意义。牵牛花在日语里的名是朝颜,在英语里的名是morning glory (或译作朝荣,意即早晨的荣光)。这时候,那些晨祷中的语句就有了新的意象了吧?
“我的主啊,用你启示之阳的光辉照亮我的内在吧,就像你用恩典的晨光照亮我的外在一样。”(巴哈欧拉)
“我的上帝啊!赞美归于你,你让我在沉睡中苏醒,让我在消逝后重现,让我从昏迷中起身。今早我醒来的时候,我的脸朝向你天启之阳的光辉……”(巴哈欧拉)
日复一日地吟诵这些祷文,终有那么一刻,你会感叹原来这造物之书不过是那启示之书的注解。
不知不觉间,已零星写下许多关于牵牛花的诗。不,不是关于牵牛花,而是关于我的所见与所念。
朝颜吹欲破,凉风无处落。
来似蝴蝶轻,不觉已飞过。
一念留风住,风去一何速。
一念由风去,风住一何剧。
空中起叹息,何必动心意?
不如效无为,漂浮不相逆。
[2014年9月17]
许多年前,六祖慧能来到广州的法性寺,当时寺中的引宗法师正在讲经,风吹幡动,他问:是风动,还是幡动?弟子中有人说风动,有人说幡动,慧能合掌上前,说:“不是风动,不是幡动,仁者心动。”每一首诗,都是一个心动的时刻。可是,我怎么能以仁者自居呢?我只能说我跟这平等众生一样,有仁的时刻,亦有不仁的时刻;有心动的时刻,亦有心不动的时刻。许多年后,我看见风吹动牵牛花,我觉得那风真好,我想让它陪着我,风就停住了,这算是风去了,还算是风住了呢?那牵牛花上的五角星,你看见了吗?除此之外,你又看见了什么?
谁人种朝颜,杯中盛清露。
欲饮勿彷徨,华宴撤也速。
不是花薄情,却是人自误:
赠予本慷慨,弃取决命数。
行人更匆匆,几曾知回顾?
迷途奔愈远,早已违归路。
(2014/09/05)
我看见无数牵牛花在河畔盛开,每个花杯中都盛满了露水,便觉得那是一场华宴。
“主啊!不要撤去以你的圣名摆设的灵宴,不要熄来你永恒之火点燃的光亮,不要断绝你那低吟着荣耀与念记之旋律的活水,不要让仆役们失去沁着你爱意的甜蜜芬芳……”(阿博都-巴哈,祈求扶助祷文)
“主啊!求你不要撤去他在你恩赐灵宴中的席位,也不要中断你博施的恩德……”(巴哈欧拉,为逝者祈祷)
“……借此圣名,智慧之泉喷涌而出,神圣天国降下灵宴……”(巴哈欧拉,祈求医治祷文)
“……去邀请人们参加上帝的圣宴”(阿博都-巴哈《中国书简》)
这些祷文涌上心头,就像流水一样,冲刷着日积月累的污垢。